明年,我们将迎来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的历史性日子,鲁冠球和他这一代开创型的企业家,他们的精神和风范将成为一个民族崛起中永恒的丰碑,是这个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
昨天在一个会上,看到朋友圈里关于鲁冠球去世的消息,心里一惊,不太敢相信,他年龄还不大了,江浙一带象他这个年纪的许多人还没交班。更晚些时候,郭广昌、吴晓波的悼念追思文章出来,才又不得不相信。这个打铁出身的硬朗的铁汉子,真的就这么离我们远去了,留给我们的是一个坚韧顽强的、永远难忘的背影。
我与鲁冠球先生有过一面之缘。1998年,纪念改革开放20周年,当时我负责一家晚报经济新闻部的工作,策划一组学习浙江发展民营经济的选题,我带几个记者赴浙江采访。那次浙江之行,主要是调研学习浙江的股份制改造和产权改革、政府行政审批制度改革和温州的大市场体系建设。当时还没有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作用、决定性作用等说法,但是浙江在“放管服”方面营造亲商氛围以更好发挥政府作用,让我们十分印象深刻,一路上给编辑部发回多篇文章。1998年以后,省里党政代表团也多次去浙江学习他们在发展民营经济和创新型经济方面的成功经验。
记得那次在浙江的十多天中,经浙江日报和钱江晚报的同行安排,先后在温州、台州等地采访,温州市委书记蒋巨峰谈温州之路的本质是敢为天下先。他说,温州的历届领导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实事求是为百姓幸福,从而使得温州在市场经济的缝隙中顽强地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蒋书记当时就提出,世纪之交的温州草根经济面临着转型的坎,温州发展得益于改革的领先,温州下一轮的发展如果不能继续领先,可能就会掉队。他希望新世纪温州人要继续走在改革的前列。
在杭州采访期间,经钱江晚报安排,去万向集团与鲁冠球先生有了一次面对面的交流。他艰苦的创业历程颇具传奇色彩,这些如今都散见于报章和网际,当时他似乎也不愿多谈。他开玩笑说,我开始创业的时候,小陈你还没出生呢,你不知道我的苦。言毕,哈哈大笑。其实,他不知道,采访他之前,我做足了功课。
他说自己的创业史就是中国市场经济的”一部活化石“,“思想解放真是太不容易了,小平同志伟大之处在于,不搞姓资姓社的争论,真不容易啊!”“一直到八十年代,还有个市委书记对我说,‘我是个正统的共产党员,一听到私营企业就心惊肉跳,就想到剩余价值,就想到雇佣和剥削,就觉得资本主义要复辟了’”。他说自己学历低,没读过多少书,赶紧叫人去查什么叫剩余价值。谈起早年创业时厂被强行关闭,人员解散,印章和账本查抄,为了还办厂时的亏空,甚至把祖上留下来的三间旧屋都卖掉了。多少辛酸事,都付谈笑中。说起过去,非常乐观的他哈哈大笑。
党的十五大首次提出公有制实现形态的多样化,肯定了股份合作制,理论界这时开始探讨不同经济成份的融合发展问题。而这时的鲁冠球早已跑在了前面,只有初中文化的他,是那一代人中产权意识最早苏醒的企业家之一,他以1500万元的天价,向萧山宁围镇政府买断了当时“戴红帽子”的万向节厂一半的股权,获得企业的绝对控制权,避免日后的瓜田李下之嫌。1992年,趁小平南巡讲话的东风,万向进行了股份化改组。次年,“万向潮A”在深交所上市,企业发展进入快车道,鲁冠球成了最早进入资本市场的民营企业家之一。
在浙江跑了一大圈,回到杭州,对他的采访是最后一站了。记得那天谈话我把一个问题抛给他,也请他做个小结:“鲁总,您觉得浙江为什么会成为中国民营经济的摇篮,让人们心悦诚服地怀着朝圣般的心情来膜拜。”50岁出头、身体很好,气若宏钟的他掰着手指头:
小陈,我给你讲三点啊。我认为浙江民营经济发展起来因为它是“三好生”。第一是“种子好”,浙江人天生有创业的热情和冲动。全省‘八山一水二分田’,人均半亩耕地.,资源贫乏,解放以后沿海地区长期是海防前哨,地理环境逼着浙江人拖家带口国内国外地闯荡。浙江人就有这个本事,走到哪都能落地生根,无中生有地做出一个产品或者市场来,‘无所不能、无孔不入、无所不在、无中生有’是浙江人深入骨髓的营商意识、卧薪尝胆、百折不饶、坚韧不拔、自强不息是浙江商人禀赋,这是金种子啊!
第二是”土壤好“,民营经济的发展要有适宜的体制机制,要灵活要有效率,不能照搬国有企业那一套。早期的家族式管理在初创阶段,因为规模小、人员少、产权结构单一,管理简单,当时是合理的,也是有效的。但发展到一定阶段,局限性就来了。所以,以股份制改造为核心的产权制度改革就历史性地摆在我们面前。有恒产者有恒心,通过股权纽带的认同,承认员工和管理团队的价值最大化,最终才能实现企业价值的最大化。这一点,万向早就在做了。
第三是”气候好“。浙江发展民营经济的“气候“好,政府务实开明,廉洁而高效,尊重群众的首创精神,外部环境宽松。围绕浙江发展民营经济,在不同阶段的各个层面上都有过很激烈的争论,但浙江人埋首于大胆的实践,无心争论,领导人不随意表态,搞企业不是搞政治,不乱戴帽子,不贴标签,不急于定性,不干预企业经营行为。一位市委书记对我说,当某种新苗头萌发时,采取不争论、不压制、不扼杀的态度,冷静观察、审时度势。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分析,认为应当基本肯定时,就予以大力提倡和推广,并尽力创造宽松良好的环境。在这过程中,并不总是一帆风顺,有时也会有艰难曲折。但是,在关键时刻,总会有一些有胆识、有远见、不怕丢官、不怕坐牢的改革先驱和中坚力量挺身而出,仗义执言,大胆支持群众中涌现出来的新生事物,始终坚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的群众路线,这是浙江民营经济得以蓬勃发展的一个重要保证。
始于1978年的改革开放历史性地改变了党、国家、人民和民族的面貌。快20年过去了,中国的改革开放步入了新时代。明年,我们将迎来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的历史性日子,鲁冠球和他这一代开创型的企业家,他们的精神和风范将成为一个民族崛起中永恒的丰碑,是这个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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